丁春滋

冰雪之忆

老同事，九十高龄的费云老师，发来一条视频。为迎冬奥，地处乌苏里江边的虎头，修了一条长达438米的雪坡，体验冰雪活动的孩子们，兴高采烈，欢天喜地。那里是我曾经工作、生活了25年的第二故乡。看罢视频，转发朋友圈，意犹未尽，脑海里满是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。皑皑白雪见证了我们纯洁的青春，林海雪原留下过我们矫健的身影。我仿佛又站在虎头山上远眺，雪原茫茫，无边无垠；冰封之江，宛如白龙静卧。

支边到虎头的头一年，“十一”上午就飘起了鹅毛大雪。让我想起 “北风卷地白草折，胡天八月即飞雪”这句唐诗。那天我正好去虎头供销社买皮帽子、手闷子（只分大拇指与其余四指的棉手套）、毛线袜、布绑腿和棉胶鞋等越冬用品。因为接到了参加伐木队的通知。进完达山伐木，住在花尖子南坡上挖的地窨子里，大雪过后，它就像雪地上肿起了一个大包。上山进树林作业，总能听见树枝冻折的声音。要打上绑腿，才方便趟开雪窝子行进。炊事员挑担子走十多里路送午饭到工地，窝窝头尚可咬动，菜汤早已结了冰。好在可以生火，围坐吃饭，真正体会到“火烤胸前暖，风吹背后寒”的滋味。

林海雪原，红松傲立。垦荒伐木，是青春的洗礼。曾作小诗：务农有五载，三冬进山林。习以苦为乐，历练知艰辛。有一年开春下山，一冬没洗澡，廹不及待地打井水擦身子，水桶里的水很快就结一层薄冰，年轻火力旺，满不在乎。顺便说一下，虎头由于地势较高，汲水井深30多米，得用辘轳往上绞水桶。严冬零下二、三十度的低温，每隔几天井台就会因积水堆结成厚厚的冰。结冰使井口仅剩比水桶略大的洞口，打水既不方便又危险。这时就需要有人挥镐刨冰。这等学雷锋好事，年轻人总是抢着干的。正由于地形落差大，现在修几百米长的大雪梯，可谓顺理成章，得天独厚。

天寒地冻。偶尔出现的暴风雪（俗称大烟泡），刮起来天昏地暗。但放晴后，银装素裹，分外妖娆。在虎头建筑打地基，或者埋自来水管，都要挖到两米深的冻土层以下。房子必须有半尺厚以上的顶棚，两砖厚的墙，两道进户门，二层玻璃窗。屋里头要盘火炕、砌火墙、垒火炉，以便冬季取暖。农场头一年盖的茅草房，草编的拉哈墙不保温，大伙儿晚上戴着狗皮帽子睡觉，大早醒来，炕沿一排白头翁，原来哈气凝成了白霜。这里冬天落的雪不会融化，干沙沙的像面粉。早晨洗脸，捧一把雪搓搓，最为方便。棉袄穿脏了，可以在干净的雪地上打打滚，蹭一蹭。各家的偏厦子，都是天然的大冰箱，冻鱼、冻肉、冻梨、冻杮子存放在里面，吃的时候拿回屋用凉水缓，长出冰壳时，就解冻了。解冻的鱼不用剖，因为肚子里是干净的，只需在腹部切个小口子把苦胆挑出来。至于冬天凿冰眼打冻网捕鱼，或是水泡子砸干锅，捞出青蛙、泥鳅，冻僵后背回家，倒进水里又复活的趣事，就不一一赘述了。

冬季取暖，基本靠烧木拌子或苕条。这就需要在深秋初冬到山林、甸子里砍伐或割取。珍宝岛战事期间，我雇马车去江边装打成梱的空心柳。往回拉的时候，眼看对岸岗楼上的士兵，突然滑溜下来。车老板吓得把马车赶得飞快，甩落下十多梱柴禾。后来听说对方的T62坦克，被我方引爆地雷沉入冰下。这次潜伏反击成功，靠前一夜降雪作掩护。后来那辆坦克被捞出作为罪证，陈列于北京军博馆。

冰雪世界乐趣甚多，如堆雪人、做冰灯、制作冰雕等等。人们从小就会在小木板下挂铁丝，绑在鞋底打出溜滑。家家有小爬犁，作为雪地运输和运动两用的工具。至于结实的大爬犁（俄式雪撬），则要用柞树段两根，各烤弯一头，平行做底板，上面支个长方形木架，再用细树条绑紧缚牢。虎头东南西三面都是天然坡道。小孩子经常乘坐各种式样的爬犁，从雪坡滑下去，玩得不亦乐乎。学校的操场，冬季浇上水，就成了溜冰场。小学生滑样刀，中学生滑赛刀，刀刃钝了打滑，需要放在冰刀架上用砂石磨快。嫌操场玩得不过瘾，还可以到江边西泡沿天然大冰场去溜冰。自制的滑雪板，往往不能尽如人意。边防军巡逻用的滑雪板，让我们羡慕不已。只可惜淘汰下来的，大多被改成了扁担。可以说虎头的青少年在冰雪运动方面，都有一定的基础。作为重要旅游景区的虎头，迎冬奥大雪梯，正在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。祝愿它获得成功。

冰封雪覆，象征着纯洁和沉静。冰雪严寒，对于青春是一种考验，对于人生是一种磨砺，对于未来是一种憧憬。（2022-1-10）